男女主角分别是范沛裴璟的其他类型小说《女盗范沛裴璟全局》,由网络作家“梅夏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口供范沛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能跟着大人学习,是他们的福气。”裴璟又看了陈小刀一眼,走到她身前半尺处,道,“看陈校尉的身形,可是南方人吗?”陈小刀感觉自己的身高遭到了暗戳戳的嘲讽,她直直抬起头想要反驳,却感觉裴璟同自己离得有点近,自己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削瘦的下巴。她不得不生生忍住,却听到曾二郎呵呵一笑,“大人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徽州人。”裴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方才起身出门,望着门外的天色,叹息道,“只怕风雪将至啊……”范沛等他们走远,才阴恻恻开口,“你们二人务必盯紧裴璟,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过来汇报,知道吗?”曾二郎尚在发愣,陈小刀已经拱手道,“是,小的遵命。”回家的路上,曾二郎推了推陈小刀,“你说范同知的腰牌会在哪里?”陈...
《女盗范沛裴璟全局》精彩片段
口供
范沛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能跟着大人学习,是他们的福气。”
裴璟又看了陈小刀一眼,走到她身前半尺处,道,“看陈校尉的身形,可是南方人吗?”
陈小刀感觉自己的身高遭到了暗戳戳的嘲讽,她直直抬起头想要反驳,却感觉裴璟同自己离得有点近,自己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削瘦的下巴。她不得不生生忍住,却听到曾二郎呵呵一笑,“大人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徽州人。”
裴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方才起身出门,望着门外的天色,叹息道,“只怕风雪将至啊……”
范沛等他们走远,才阴恻恻开口,“你们二人务必盯紧裴璟,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过来汇报,知道吗?”
曾二郎尚在发愣,陈小刀已经拱手道,“是,小的遵命。”
回家的路上,曾二郎推了推陈小刀,“你说范同知的腰牌会在哪里?”
陈小刀摇头,“不知道。”
曾二郎羡慕道,“你还是比我细心,居然一眼就看出范同知的腰牌不在这堆腰牌里,办案这么久,我还是不如你啊……”
陈小刀笑道,“我只是想先把同知的腰牌还给他讨个好罢了,可是却一直没找到。”
曾二郎冷哼一声,忽然伸出双手,道,“下雪了?”他回想起方才裴璟说的话,“不过这个裴侍郎也的确有两把刷子,我们今早一同前去刑部衙门,我怎么就没注意到钉入牌匾的是弓箭而不是木钉?他连丝线这么细微的事情都能留意到,真是有点……娘里娘气。”
陈小刀噗嗤一声,“你之前还总说我像个娘们,现在又说裴大人,你怎么看谁都娘里娘气?”
“不过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曾二郎思索道,“这个裴大人,似乎对你格外关注。”
连曾二郎都发现了。
陈小刀一笑,“有么?”
“当然有。”曾二郎忿忿不平,“他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案情也就罢了,他竟然还问你是不是南方人,你是不是南方人跟案情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看上你了?”曾二郎看了一眼陈小刀的容貌,“这不可能吧?”
“曾二哥,人家只是问了我是不是南方人,你至于么?”陈小刀打断他的胡说八道,拿起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换了话题,“这雪越来越大,不知明日是何情形。”
果然曾二郎好奇道,“你的酒囊不是空了吗?什么时候打的酒?”
“我在衙门后厨偷偷灌了点儿……”陈小刀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面露不忍。曾二郎顺着她目光看去,原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身形佝偻地在雪中担着一担东西艰难地靠墙走着。
曾二郎立刻走过去,“老人家,你家住哪里啊?我们送您回去吧。”
老婆婆却谢过他好意,执着地摇头道,“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走回去。”
“你看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不如我帮您把东西背回去吧。”
“多谢这位小哥好意。”老婆婆却侧了侧身,避过他的手,“只是你帮得了我一次,却帮不了我下一次,人啊,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我尚有几分力气,就不劳烦小哥了。”说完便一步一步扶着墙慢慢地走了。
曾二郎无言以对,却又心生敬佩,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却看到一言不发的陈小刀直接追过去伸手将老人肩上的扁担背了过来。
“我来帮你,”陈小刀低声,“能帮得了一次也是好的,起码今日您可以轻松一些。”
老婆婆震惊道,“是你……”
曾二郎也追了上来,打着笑脸,“是啊是啊,帮得一次是一次嘛。您别看她瘦小,力气比我还大呢。嘿嘿。”
陈小刀一手扶住扁担,一手握住老婆婆的手,“而且京城也不会每天都像今晚,是个风雪之夜。”
老婆婆似乎全身震颤了一下,用冰凉的手紧紧回握住陈小刀的,“如此……多谢这位小哥了。”
二人转了三条街将老婆婆送回家,临别时,曾二郎特意替老婆婆拍了拍身上的雪。
送走老婆婆后,曾二郎道,“陈小刀,想不到你还挺会说服人的。”
陈小刀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于心不忍罢了,咱们快回家休息吧曾二哥,明日还要早点去镇抚司。”
曾二郎答应一声,刚一转头,却借着幽微的雪光看到地上有一根黑色的线头,他惊道,“这是什么?”
他刚想去捡,只感觉周围忽然有一阵冷风拂过,再去看时,那个黑色线头竟然消失不见了。
曾二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我刚才明明看见……”
陈小刀跃了一步走过来,“你看见什么了?”
曾二郎拽着她衣袖急道,“一个很短的黑丝线,刚才明明就在地上,跟串着腰牌的黑丝线看起来很像!”
陈小刀打了个哈欠,照例甩开他的手,“哪有啊曾二哥,别是你眼花了吧。”
曾二郎喃喃道,“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了的。”
陈小刀道,“不会吧,这么黑哪里看得到?你是太想破案都出现幻觉了吧?”
曾二郎摸了摸脑袋,回去的路上念叨了一路,“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回到家里,陈小刀从袖中掏出那跟极短的黑丝线,拿出火折子慢慢燃尽了。
还好她反应得够快,否则只怕那个老婆婆今晚便要露馅儿了。那个黑色线头是她当初串腰牌的时候挂上去的,后来范沛这块腰牌并没有被串进去而是给了老婆婆,想必老婆婆把腰牌随身携带着,所以才会不慎把线头掉了出来。
替父亲伸冤这件事已经筹谋了这么久,绝不能有分毫差错。
明天,还有好戏要上场。
大雪下了一夜,积了半尺高。第二天天还未亮,陈小刀与曾二郎便冒雪早早到了镇抚司,没想到镇抚司里已经人满为患。
院落中站着锦衣卫,其他房间里则是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中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他们两人为一组,对丢了腰牌的锦衣卫挨个进行盘问。
陈小刀和曾二郎的口供是裴璟亲口问的。
裴璟先问了曾二郎那晚的情况,命人录下口供后又传了陈小刀进来。
虽然裴璟装得十分漫不经心,不过向陈小刀的手多看了一眼而已,她却一下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裴璟对她那双手的格外关注。
陈小刀面上并无任何异样,行过礼后,便听到裴璟问,“不知陈校尉上元节当晚在哪里?”
陈小刀平静地开口道,“那晚因为曾二哥的夫人母亲生了病,曾二哥夫人回了娘家,所以小人跟曾二哥一起出门观灯去了。”
裴璟问,“就只是观灯?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陈小刀笑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只是救了个书生,教训了一个无赖而已。”
“那晚小人与曾二哥出门观灯,恰好遇见董赖讹一个外地书生偷了他的银子。董赖是京城出了名的泼皮,他仗着有位表叔在秦首辅的账房底下当差,平日里行事便有些肆无忌惮,故意将钱袋掉落,待有人捡到便说钱袋里少了银子,定要对方归还自己的银两。
“因他有两下拳脚功夫,又与首辅门下有些牵扯,所以甚少有官差愿意管他的闲事。那晚我实在看不过去,便出手帮了那书生一把。”
裴璟微笑着问道,“陈校尉是如何帮那书生的?”
陈小刀道,“小人出去搜了那书生的身,证明他的确没有偷董赖的银子。后来董赖有些慌乱,不慎掉出了怀中的银两,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发现自己的钱袋竟全都被董赖偷走,一时气愤,还围着董赖教训了一番。”
裴璟目光低垂,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后来呢?”
“后来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小人跟曾二哥观完灯后便各自回家睡觉了,到家的时候大约是亥时三刻。”陈小刀声音不疾不徐。
裴璟低低“嗯”了一声,又问,“陈校尉可会写字?”
陈小刀道,“小人认得几个字,但小人的字写得丑,见不得人的。”
裴璟递给她一张纸,“无妨,就写你的名字吧。”
陈小刀只得起身,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陈小刀”三个字。
裴璟低头看了眼她写的毫无章法的字,点头道,“辛苦陈校尉,你可以出去了。”
待陈小刀出门后,裴璟命人拿来刚才记下的陈小刀的口供,与曾二郎的口供进行了一番比对,微微皱了眉。
曾二郎的口供里什么都说,连两个人买了几碗臭豆腐,买臭豆腐时跟人发生了口角这种小事都描述得绘声绘色;而陈小刀虽然没有撒谎,但却把事情经过说的极为简单。
裴璟拿着陈小刀的口供来回看了几遍,又想起了上元节当晚的事。
陈小刀和曾二郎不知道,他们两人替那书生解围时,他恰好就在人群中,围观了整个经过。
那晚他带着小厮裴荣上街观灯,恰好看到董赖污蔑那个书生偷了他的钱。
董赖拉着一个书生模样约莫十六岁上下的少年调笑道,“连爷的钱你都敢拿,你也不看看爷姓什么?”
那书生忿忿不平道,“明明是我看你掉了银子,好心好意捡起来还给你,你凭什么说我拿了你的银子?”
董赖叫道,“我钱袋里本有二十两银子,如今却少了十两,只有你碰过爷的钱袋,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
书生据理力争,“我若真是拿了你的银子,为何不全拿走,却还要还你十两?岂非多此一举吗?”
围观人群终于有人发出声音,“对啊,对啊。”
“为什么不全拿?”
“看这位小兄弟也是个读书人,应该不会做出偷别人银两之事吧。”
董赖声音洪亮如钟,“书生奸诈,一般人自然不会将银子还回来。但书生自诩读了几本书便自作聪明,认为只要还回一部分银两便一定不会被怀疑,但小爷我却不是一般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阴谋诡计。”
书生咬牙切齿道,“简直一派胡言!”
董赖一下子将书生拎起来,“你今天若不还爷这十两银子,就休想离开!”
裴璟正想出手的时候,陈小刀忽然出来替那书生作证了。
虽然隔着人群,但裴璟这个角度刚好清清楚楚地看到陈小刀的手极快地往董赖怀中塞了什么东西,速度快到现场的人竟毫无察觉,若非他自小有一个以变戏法为生的叔叔曾经在他面前表演过,他也完全不会注意到。
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居然有着如此之快的手法。
这难道不奇怪吗?
往事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她和小姐最开心的日子。
清音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一切清晰得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
那是七年前极其美好的一个春日,那天的阳光十分柔和,湛蓝的天空还飘着几朵棉花般的白云。
江洵不久前才替掌上明珠江若嫣订下与李豫长子李长陵的亲事,为了使两家关系更为友好,江洵特意邀请了李豫李长陵父子来家中用饭。
江洵家里不过一个年迈的老妪叫梅婆婆,是他早逝的夫人留下的,已经六十多岁,身子骨却还算硬朗,平日里替他烧水做饭,另有一个无父无母叫小池的小丫鬟,江洵看她可怜,江若嫣又需要一个玩伴,便留下她平日里陪着江若嫣玩耍。
听闻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来,十一岁的江若嫣带着小池连夜照着自己的尺寸裁了一件江洵的旧衣,在第二日李家父子登门之时扮成了一个男孩儿悄悄跑到了门口,又堂而皇之地从门口走进来,声音清脆道,“外侄梅钰,给姑父请安了。”
江洵惊了又惊,暗道女儿调皮,却脸色不变,笑道,“这是内子妹妹的儿子,最近几天他们一家人恰好来了京城,住得不远。”又向他招手,“快来见过你这李叔父和李兄长。”
江若嫣先对着李豫行了大礼,又起身拱手向李长陵见礼。她抬头看到了李长陵那双带有温和笑意的双眼,不觉呆了一瞬,脸颊微微一红。
李长陵连语气似是都带着笑意,“梅贤弟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江洵又命人看茶,小池偷偷在门外听他们对话,不时从缝隙中偷看一眼,紧张得额间全是汗水。
江洵问道,“今日你怎么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你爹可还好?”
江若嫣嘴角动了动,“我是瞒着我爹出来的,我爹说姑父事情忙,不让我们多打扰姑父,可是机会难得,若是离开京城我就很难见到姑父了嘛。”
她一口一个姑父喊得极为顺口,江洵料到她早就有了准备,不觉眉毛跳了跳,也不再理会她,只是跟李豫和李长陵聊起天来,三人聊得极为开心,不时哈哈大笑,江若嫣在一旁安静地替他们倒茶,不时听着李长陵高谈阔论,嘴边绽放出一丝笑意。
江洵与李豫聊得开心,李长陵便特意与“梅钰”聊了起来。
“梅贤弟近日在读什么书?”
梅钰眼睛弯了弯,小声道,“我可不能当着姑父的面儿说,不然要被他骂的。”
李长陵笑着指了指院落里的那几棵竹子,“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说。”
李豫和江洵聊得口干舌燥,喝完这盏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里,跟梅钰二人在院落里那十几棵竹子下铺了垫子,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李豫颇为惊讶道,“我这个儿子,自小性情冷淡,又颇有些清高,平日里不怎么与人聊天,没想到他却与你这外侄一见如故,真是缘分呐!”
江洵虽然心一直悬着,此刻却也只觉得欣慰不已,只是微笑颔首慈爱地看着院落中的二人,含笑道,“确实是缘分。”
“他们二人真是令我想起了一个词——‘芝兰玉树’。”李豫知道江洵十分擅长书画,忽地眼睛一转,豪迈道,“老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值得留念啊。学生斗胆请老师执笔作画,学生自当为老师研墨。”
江洵已然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开心过了,他看着庭院中的两个小辈,笑道,“也罢,我今日便豁出去了。”
李豫此时自是不知梅钰便是江若嫣,只笑道,“老师言重了。”
江洵来到桌案边挥毫泼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们二人画了下来,此时正好江洵养的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冲梅钰跑过来,江洵便也提笔将它画了进来。
画完之后,李豫兴奋地高声将李长陵和梅钰二人喊来观赏。
在一方颇小的庭院中、在青绿的细竹之下,两个少年脸上带着笑意,互相对视,旁边还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冲他们摇尾巴。
李长陵看到此图不觉脸颊微微一热,向梅钰看去,梅钰却神态自若,道,“姑父把我画得很是英气。”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江洵最终在左上角提笔写下《芝兰玉树图》几个字,又落了款,才命人晾在一边。
江洵与李长陵直到用过晚饭才离去,离去前,趁长辈们不注意,李长陵解下自己腰间的环形玉佩递给梅钰,含笑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这玉佩便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梅钰推辞不受,“这怎么行?这玉佩兄长既随身携带,必是兄长的心爱之物,怎么送给小弟呢?还是——”她顿了片刻,小声道,“还是将来送给兄长的心上人吧。”
李长陵暖暖一笑,将玉佩放在梅钰手中,道,“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江小姐。”说完微微红了脸,对着江若嫣作了个揖,便走了出去。
江若嫣听到他的话羞得脸色通红,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蔓延,立刻将玉佩藏在袖中,与江洵一起将他们父子送出了门。
出了门,李豫奇道,“看来你与这个梅小哥很是一见如故啊。”他看李长陵脸色发红,却未回答他的话,不觉道,“你这是怎么了?”
半晌,李长陵才道,“父亲没看出来,他是江阁老的女儿吗?”
李豫恍然大悟,不觉哈哈大笑,“看来为父这门亲事订得实在是好啊。”
李长陵脸色便更红了。
江若嫣直直地站着等着父亲训话,谁知江洵却罕见地没有责备她,只是感慨地看着她良久,摸着她的头,爱怜道,“今日看你对李长陵十分满意,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来便是去地底下见到你母亲,为父也有脸面跟她交待了。”
小池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番话不觉道,“老爷不许胡说,你可要活到一百岁呢。”
江若嫣正色道,“正是,父亲以后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了。”
江洵便和蔼地望着他们二人笑道,“好。以后都不说。”
***
“那么,你知道这幅画中……藏了什么吗?”李长陵看她似是陷入回忆,不觉问道。
清音倒茶的手不觉微微一滞,惊诧道,“我爹在画里藏了什么吗?”
李长陵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放心了几分,仍吩咐道,“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些事不是你担得起的。”
“你也不必太紧张,既然你并不知道什么,到时候无论问了你什么问题,你照实说便是。”李长陵看她似是有些担忧,安慰道。
“好。”清音这才回过神倒好茶递给他。
李长陵接过来喝了一口,微笑,“小桃这丫头看来颇得你的真传,泡出来的茶跟你泡的已有七八分像了。”
李长陵喝完了整壶茶,又听她弹了《流水》《汉宫秋月》几首曲子,才起身打算离去。
临行前,他听到清音的声音,“李大人以后——还是少来吧。若是被……被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毕竟他现如今已经是首辅秦宁的乘龙快婿。
当年江洵被打入大牢时,小姐跟她跪在李家大门外三天三夜,不过是想求李家想办法让他们再见老爷一面而已,没想到李家大门始终紧闭,根本没有人出来见他们。
后来官兵们抄家上门,她和小姐互换身份,小姐甚至没机会见老爷最后一面。
她进教坊司一开始的日子是很难的,有一次拒绝接客差点被打死,还好当时李长陵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在李长陵的照拂下,总算是可以卖艺不卖身,勉强在教坊司活下去。
这六年来她无数次地想问他,为什么当初那么狠心不见她们,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小姐,又为什么要娶老爷仇家的女儿?
但每一次见到他,她都问不出口。
李长陵回过头看着她,淡淡道,“我已经来得够少了。”他停顿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些钱你拿着用吧,若是有她的消息,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清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大人,你还喜欢小姐吗?”
当年他虽然跟小姐退了婚,也没有出手救老爷,但她跟小姐互换身份的时候,是李长陵在锦衣卫面前认定她就是江若嫣,算是间接出手救了小姐。
李长陵背过去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道,“我的喜欢,一文不值。”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清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微叹一口气,将银子收了起来。
清音
裴璟倏然起身,走到程俊身边,“快传大夫来——找鹤年堂的施大夫,要快!”他侧头看了一眼范沛,“程俊与程辛氏自今日起便移交至刑部——”
范沛试图开口,裴璟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待程俊清醒后再行开堂审理。至于范大人所为,下官一定会向圣上呈奏。”
范沛直直看着裴璟,裴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命人将程俊抬至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平日里配合惯了,王朗此时只呵呵一笑,“也好,其实此案本来也就该归刑部管嘛——”
范沛阴恻恻看了裴璟一眼,甩袖离去。
事已至此,王朗也无法再调停,只是微叹一口气,拍了拍裴璟的肩膀。
裴璟长长地呼吸几次,才拱手对王朗道,“王兄,只怕这次要拖累你了。”
王朗回礼道,“裴老弟你这就客气了,我们俩互相拖累的次数还少吗?”
曾二郎,“……”
裴璟又道,“不知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卷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王朗手里,他沉吟半晌,然后看着裴璟道,“不知裴老弟有没有发现,此案的关键其实是那幅画?”
裴璟点了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不再说话,王朗拱了拱手,也告辞了。
裴璟不知为何突然下意识地向陈小刀看去,却发觉她轻微皱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自己的目光,倒是曾二郎被吓了一跳,向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裴璟懒得理他,道,“你们二人一起来吧。”说完便追上了王朗,道,“我跟你一起去刑部,看看程俊的情况。”
王朗了然一笑,“可还要吃庆记的包子吗?”
裴璟微笑,“还真是有些饿了。”
回到刑部,王朗命人买了十几个包子,每人吃了几个,鹤年堂的施大夫便过来回话,“这位程小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几天几夜未曾休息,此时是睡过去了,只是……他伤了左眼,折了一条腿,这腿将养将养还能恢复,那左眼只怕是……小人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裴璟心中不觉沉重几分,却看到督察院御史蒙怀匆匆走了进来,面带忧色。
“蒙大人?”王朗立刻让出位置,请蒙怀上座。
此案三司会审,督察院的御史蒙怀虽然资历颇深,却向来性格懦弱,知道是锦衣卫的案子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从未关注此案,如今突然来到刑部看来是有事发生。
蒙怀却并没有坐下,只是忧心忡忡道,“我方才听说,李长陵今日下朝向圣上请旨查办此案,皇上已经准了,明日便会下旨,让他补刑部左侍郎一职。”
刑部本就一直缺一个侍郎,只是没想到——圣上竟是将户部侍郎李长陵平调到了刑部,更何况,李长陵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首辅秦宁的女婿。
裴璟听到此事只觉得内心仿佛压了一块石头,目光不经意间向陈小刀看去,却看到她身子明显一僵,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酒囊。
按理来说,此案与秦首辅有些牵扯,李长陵理应避嫌,然而他却冒着被御史弹劾、被天下人议论的风险向皇帝奏请审理此案。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那么这个案子里牵连的事情便不会小了。
王朗极为愤然,语气却还算克制,“论起忘恩负义,李家敢称第二,这世上只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王朗此言却是不虚。
李长陵之父,乃是当今的次辅李豫。当年李豫乃是被江洵一手提拔,江洵对他颇为欣赏,二人私下还为子女订下了婚约,订下婚约的二人便是李长陵和江若嫣。谁知江洵刚死不到半年,李豫便转投秦宁门下,迅速又为儿子李长陵与秦宁小女儿秦可敏定下婚事,二人已在三年前成婚。
蒙怀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在朝中为官的,但凡是寒门出生,哪个不曾受过老师提携?李豫他在我们众人中家境尤为贫寒,才能却极为突出,老师颇有惜才之心,为他的前程的确费了不少力气。”
他颇为怜惜道,“老师年仅四十方得一女,平日里视为掌上明珠,连唯一的女儿都许给了他的儿子。那个女孩小的时候我还曾见过,十分聪明伶俐,若是老师未曾遭难,想来如今也是嫁与书香人家为妇,怎会像现在一样,是个人拿上几个银子便能见到的?”
难得听到有人替父亲讲话,陈小刀眼睛一酸,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侧头对曾二郎道,“我去个茅厕,去去就来。”
曾二郎点了点头。
裴璟这才知道原来蒙怀也曾是江洵的门生,他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到处插科打诨的老好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裴璟不觉对他另眼相看。
裴璟入朝六年,算起来恰好是江洵死的那年他才刚刚入朝,他未曾有幸跟江洵同朝为官,却也知道无论是从朝中的威望还是百姓的拥护来说,江洵都算得上是个好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可能叛国呢?
裴璟微微抬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来回几步走到曾二郎面前,忽然盯着他问,“陈小刀呢?”
“啊?”曾二郎吓了一跳,“她……她方才出去了,说是人有三急……”
陈小刀疾步出了刑部,趁人不注意越墙而上,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风驰电掣一般向教坊司的方向奔去。
幸好,她还有清音。
这些年来,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清音始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眼前的景物向后散去,她一路狂奔至教坊司,找到清音的房间快速翻了进去。
小桃正在服侍清音用茶,听到声音不觉回头诧异道,“窗户怎么突然开了?”她刚想走过去关窗便听到清音道,“不必关了,我正好透透气,你先出去吧,我歇息一会儿。”
清音向来不太需要服侍的人在身边,小桃闻言便走了出去关好门。清音连忙将门闩锁好,又将窗户关好,陈小刀才跌跌撞撞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清音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神色恍惚的样子,一下子过去扶住她,“小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她们互换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是小池了。
她直直地看了清音半晌,忽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清音将她揽在怀里,握住了她的手,似是要给他力量,低声呢喃,“小池,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陈小刀喃喃,“我不怕,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会儿就好。”
陈小刀伏在她肩上平定了片刻,方擦干了眼泪,淡淡道,“我今日遇见了老爷旧日的同僚,他……说起了一些老爷的事情。我没想到,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替老爷讲话。”
她微闭了双眼,长长地呼吸着,“这件事比我料想到的,还要难——时隔多年,我以为我经历得已经足够多,没想到见到故人还是难免波动。”
“你可以做到的。”清音紧紧捏着他的手,坚定道,“你耗费了这样久的心血,努力了这样久,上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越是艰难的时候,才越是关键的时候,你一定会挺过去的,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陈小刀颔首,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微笑道,“谢谢,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清音缓缓道,“我如今是最没用的,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陈小刀慢慢地握住她的手道,“你一直都陪着我,这就已经足够了。”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间,道,“我出来得急,得回去了。”
“千万小心。”清音略有担忧地嘱咐道。
陈小刀颔首,正要走,清音又叫住了她,“等等。”
陈小刀回头。
“我又替你绣了几方帕子,你带着用吧。”清音刚要去拿,便听到小桃欣喜的声音,“姑娘,李大人来找你了。”
清音与陈小刀皆是一惊,李长陵温和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清音?是我。怎么还锁了门?”
熟悉的声音,让陈小刀一时失神。
“这就来。”清音胡乱地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床幔放下,打开窗户示意陈小刀离去,然后才伸手开了门。
陈小刀一个翻身跳上屋顶,然而鬼使神差一般,她并没有即刻离去,只是躺在屋顶上,头靠近窗边,拿起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耳边传来二人模糊的声音。
清音打开门看到李长陵穿了一身青衫常服,略微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李长陵温和一笑,走进屋内,四下观察了一番,看着放下的床幔,似是玩笑,“天还没黑,怎么这么早就要休息?”
清音吩咐小桃去煮茶,又极为自然地坐在镜前梳妆,“不过是方才有些头疼,想略躺一躺罢了。大人既然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我也不会如此失礼。”
李长陵看着她梳妆的背影,怀疑般地掀开了床幔——那一瞬间,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微微有些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随意弹首曲子来听吧。”
清音梳好妆拿起放置在一侧的琵琶,便开始弹那一首《楚江秋》,声音婉转动听,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怨,李长陵在她的琵琶声中缓缓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行色匆匆。
陈小刀感觉到李长陵就在她头下方的位置,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屋顶,能听到她轻微起伏的呼吸。
清音一曲弹完之后放下琵琶,亦是来到窗边,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李长陵却答非所问,目光似是望着极远的天边,“你有她的消息吗?”
清音微微怔忡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方才,差点以为她在这里。”李长陵淡淡,“她在这世上,除了你,还能找谁呢?如果她还活着,总会来找你的吧?”
清音克制住心中的震惊,平静道,“也许吧,但是找到我又能怎样呢?我既盼着能再见到她,又盼她离这京城越远越好,哪怕此生再也不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也是好的。”
李长陵沉默良久,似是失神一般,直到小桃推门而入将茶放下,他方回过神来,坐到桌前,道,“我是来告诉你,近来有个案子可能需要你去刑部作证。”
清音示意小桃退下,替他倒上一杯茶,“喔?”
“你还记得那幅《芝兰玉树图》吗?”李长陵问。
相约
裴璟伸手去扶程俊,“你放心,本官和几位大人一定尽力。”又小声对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长陵对木芙蓉之死没什么兴趣,便道,“既然如此,木芙蓉之死就请裴大人查探吧。听说范同知特意调了两个锦衣卫来帮裴大人的忙,想来裴大人定能早日破案。”
他的眼神从两个锦衣卫身上扫过,然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慢慢道,“那么——程老夫人如今可以说说,范同知的腰牌,为何会在你那里了吧?”
程辛氏听到了裴璟的话,对他很有好感,她下意识地看了裴璟一眼,看他对自己点头,便道,“是那人给我的。”
“说清楚。”李长陵冷冷,“谁给你的?”
“民妇不清楚他的相貌。”程辛氏道,“只是几日前的夜里,那人来到了民妇家中。”
***
黑暗中,那个声音问她。
“你可想替你的儿子翻案吗?”
咣当一声一块象牙腰牌滚到了地上,落在她眼前。
“明日清晨,去敲顺天府的登闻鼓,带着这块腰牌。”那人声音冷淡,“你的儿子程俊已经被挪进镇抚司衙门了,再晚一日,性命不保。”
***
“那人只说了这几句话便离开了。”程辛氏道,“他在深夜前来,整个人仿佛浮在空中,民妇看不清他的脸。来去之间,仿佛鬼魅一般,悄无声息。民妇本想多问他几句话,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不见了。”
李长陵“呵”了一声,“这么说是毫无线索了?”又缓步走到程俊身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慢慢地问,“画在哪儿?”
程俊昂着头,眼里闪出一丝困惑,“草民的确不知。”
李长陵打量他半晌,方才慢慢放开了他,道,“程举人还是好好想一想,万一想起来了呢?”他又问,“那本书呢?”
程俊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袭来,他道,“我入狱之时,那本书还在家中,是《孙子兵法》。”
李长陵点了点头,命人去取,沉吟片刻,忽然又问,“你可认识教坊司的清音姑娘?”
曾二郎下意识向陈小刀看去,陈小刀还算镇定,却听蒙怀狐疑道,“此事与清音姑娘有什么关系?”
“蒙大人怎么知道没有关系?”李长陵冷笑道,“《芝兰玉树图》乃是清音的父亲江洵所画,说不定是清音思念亡父之作,想方设法命人去偷的呢?比方说——一个愿意为他去死的知音。”
“你……”蒙怀气道,“此事岂能妄加猜测?”
李长陵却丝毫不理会蒙怀,只是盯着程俊,程俊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道,“我是与清音姑娘远远地见过一面,却是因为芙蓉她曾经替清音姑娘绣过几次东西,我本人并未与她说过话,更不曾听她提起过《芝兰玉树图》。”他抬起头,“若非听李大人所言,草民还不知道这画竟是前首辅江洵所画。”
李长陵轻蔑一笑,“是与不是,本官自会查明。”他转头吩咐,“派人传清音过来。”
清音徐徐到来时,已是午时。
众人看她穿了一袭鹅黄色襦裙,轻盈地走进来同诸位大人见礼,身后还跟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裴璟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清音姑娘,不觉多看了几眼。她略施粉黛,双目如秋水一般,全是上下仍有一种高雅的气质,令人不敢亵渎。
蒙怀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看。
李长陵目光里看不出情愫,命她起身之后,极为冷淡地指着程俊问,“你可认识他?”
清音抬头看着程俊许久,慢慢摇头,“奴家不认识。”
“喔?你可看清楚了,你确定?”
清音又看了程俊几眼,“奴家的确……认不出来他。”
程俊被包裹成这个模样,就算真的见过,一时之间也未必能认出来。
李长陵又问,“那么你可认识他的妻子木芙蓉?”
清音心头一震,想起了李长陵昨夜与自己说的话,却皱眉思索道,“似乎有些印象。”她边想便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一大朵美艳的芙蓉花,“是不是芙蓉花绣得十分了得的那位姐姐?”
程俊踉跄着由人扶着走到清音面前想要去接那方手帕,李长陵却起身拦在他面前,将那方手帕从清音手中接过来递给程俊,“你看清楚了?”
程俊眼中似是有眼泪,“是,这是草民的妻子绣的——这世上只有她绣得出这样好看的芙蓉花。”
裴璟凑过去,闻到手帕上传来的极淡香气,那手帕上的芙蓉花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般。
李长陵又问清音,“你可知道木芙蓉死了?”
清音有些紧张道,“自是知晓。本来她那里还有奴家一些活计,谁知却忽然遭遇不测……听闻是她的丈夫毒杀了她。”
李长陵看着她的表情,“你似乎不信?”
清音低头道,“奴家不敢,只是听闻二人夫妻感情甚好有所诧异罢了。但想来——”她慢慢地抬了头,盯着李长陵,“人心难测,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
她话有所指,又当着众人的面幽幽地看着李长陵,堂上众人的目光不觉都看向了李长陵,李长陵却只是皱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换了话题道,“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画的《芝兰玉树图》?那幅画最后去了哪里?”
清音回忆半晌,摇头道,“奴家不记得了,父亲字画甚多,大多都在抄家的时候被抄走了。”
说话间她抽空看了陈小刀一眼,但也不敢把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她身上。
时值中午,李长陵家里的小厮拎了个食盒进来道,“这是夫人今日特意下厨熬的,还请大人趁热用。”
李长陵“嗯”了一声,吩咐小厮拿几个碗分给众人一起喝,对清音道,“打扰清音姑娘了。”他随手指了陈小刀,“你送清音姑娘回去。”
曾二郎看陈小刀跟在清音身后走了出去,生怕别人注意到陈小刀和清音的关系,便高声赞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喝到首辅千金熬制的汤,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赞叹的话刚说完,就看到李长陵手中端着的汤骤然放下,吓得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闭嘴。却看到李长陵似是失神一般蓦地起身追了出去,喊了一声,“清音。”
陈小刀脚步一停。
清音转过头,面带微笑,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挡住了身后的陈小刀,心却跳得厉害,“李大人。”
李长陵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陈小刀身上,他定定看了她半晌,清音笑着问,“李大人可还有吩咐?”
陈小刀拉了拉清音的衣袖,轻声道,“不必了。”她与他太熟悉,只是对视一眼,她便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虽然她不确定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李长陵僵着身子站了片刻,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她道,“好好送清音姑娘回去。”
陈小刀道,“是。”
李长陵道,“清音。”
他虽然看着清音,目光却盯着陈小刀一动不动,“今晚我去找你,你若是敢不在——”
清音看他面色不豫,声音更是冷到了极致,陈小刀一笑,低声道,“恭候大驾。”
说完便拉着清音转身走了。
曾二郎提心吊胆地望着走回来沉着脸的李长陵,立刻低头喝了口汤,一转头果然看到裴璟若有所思地盯着李长陵,而王朗则小声八卦道,“你们听到刚才李大人的话了吗?他……咳咳,本官好像没太听清楚,你们说他是不是想纳清音姑娘做小?能娶得两位首辅千金,这李侍郎艳福不浅啊。”
蒙怀冷声,“给我闭嘴。”
陈小刀将清音送上轿,清音对她道,“你今晚若是不想来就算了,他虽撂了狠话,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陈小刀恍惚了一瞬,微笑道,“早晚要见的,有些事也的确需要了结。你路上小心点。”
她望着清音的轿子消失在长街,摸起酒囊喝了几口转身想要回去,便看到裴璟和曾二郎恰好都站在门口。她讪讪地笑了一声,“裴大人。”
裴璟“嗯”了一声,“药铺千金堂的伙计周保指认程俊买‘断肠草’,他乃是此案重要人证,我们正打算去千金堂查探一番,陈校尉一起吧。”
陈小刀低头答应,跟在裴璟身旁不慌不忙地走着。裴璟用余光看着他,想起方才李长陵的态度,不觉问,“方才李大人追出去说了什么话?本官在堂上倒是听得不大清楚。”
陈小刀淡淡道,“他说今晚要去拜访清音姑娘,似乎有些关于案子的事想询问。”
裴璟蹙眉,“陈校尉不觉得方才李大人的行为有些奇怪吗?”
陈小刀点头,“是有点奇怪,看样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裴璟微笑看着她,点头道,“的确很像。”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千金堂的门口,掌柜今日却不在,只剩了两个伙计在药铺。听闻来的是刑部侍郎和两个锦衣卫,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要上点心,十分殷勤。
曾二郎看裴璟在盘问那两个伙计,就拉了拉陈小刀的衣袖,道,“李大人方才好像跟你说话了?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他要对清音姑娘做什么?”
陈小刀道,“你一下子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曾二郎忿忿不平道,“他已经娶了首辅千金,难道还对清音姑娘念念不忘?他本来也还正常,自从小刀你要送清音姑娘回去开始,他目光就火辣辣地盯着你看——”
他“哎呀”一声,“他一定是知道你心仪清音姑娘的事了!不对啊,他要是知道的话没理由指你送清音姑娘回去啊。难道他——有意撮合你们?”
陈小刀冷冷道,“给我闭嘴。”
程俊
“是啊。”裴璟道,“但有时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真相。走吧,也该回刑部了。”
一行人回到刑部早已饥肠辘辘,还好王朗命人留了庆记的包子给他们。
裴璟一夜未眠又走路走了大半天,此刻倒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就听到有人禀告程俊已经苏醒。
听闻程俊醒过来,曾二郎连忙咽下口中的包子,却因为咽得太快被噎住了,又连忙去拿手边的茶。
陈小刀慢条斯理地将包子咽下去,对他悄声道,“那杯茶是裴大人喝剩下的。”
曾二郎端着茶的手停在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陈小刀瞅着他的样子便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朗走过来道,“裴老弟,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这个程俊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好,我与两位大人一同前去吧。”
李长陵身穿一身蓝色官袍,撩起前襟迈进了刑部大门,身后还跟了个小厮。他声音清冷,似是寒冬里的冰一般没有丝毫温度,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然而他那双眼睛却生得极为好看,总忍不住让人多望几眼。
陈小刀只稍微愣了一下便恢复如常,垂下头跟在曾二郎身后出门迎接这位新来的刑部左侍郎。
曾二郎早已在心里将他同裴璟暗自比较了几番,只觉得在这位大人周身冰冷气息的衬托下,让人吃剩饭的裴璟忽然显得亲近了很多。
裴璟和王朗作揖道,“李大人。”
李长陵还礼,淡淡道,“想必二人大人已知圣上已下了旨意将我暂调往刑部负责这桩案子。”
“自然。”裴璟按住了想立刻去看程俊的李长陵,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程俊刚刚转醒,总要喝一点水、吃一点粥,我们现在过去定然影响他,不妨等一等再过去吧。”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李长陵请入堂内。
李长陵扫了裴璟一眼,迈步进来,看也不看其他人,跟王朗要了程俊一案的卷宗,一言不发地看了起来。
他看卷宗的时候,蒙怀也到了刑部。李长陵看到蒙怀进来,连礼都未行,慢慢地翻完了卷宗,才恍然如同刚看到蒙怀一般,“蒙大人,下官看卷宗看得入迷,失礼了。”
蒙怀面上看不出表情,“不敢。”
裴璟开口缓和气氛,“李大人既然看完了卷宗,不知对程俊一案怎么看?”
李长陵似笑非笑将卷宗合起来,“诸位大人昨日已将卷宗看完了吧?不知诸位大人如何看待此案?”
他轻而易举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其他人却不能轻而易举地回答。
众人沉默片刻,李长陵颇为不屑地将卷宗扔回给王朗,“既然诸位大人对此案都暂时没什么看法,我们还是趁早去见一见程俊吧,否则若不能尽快破案,岂非——有负圣恩。”说完用余光扫了裴璟一眼,便走了出去,对门口的衙役命令道,“带路,本官要去见程俊”。
王朗轻轻在裴璟耳边道,“只怕来者不善。”
裴璟缓缓道,“兵来将挡。”
蒙怀轻叹道,“小心应付吧。”
众人来到程俊房里时,程母手里正捧着一碗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往程俊嘴里送,衙役介绍完几位大人的官职也没见程母和程俊抬头看众人一眼。
蒙怀有些尴尬道,“本官与几位同僚前来是想亲口问一问程俊此案的情况,不知他可否能言?”
亲眼看到儿子被折腾成这样,程辛氏心中自然怒不可遏,便冷冷道,“再着急的事,也得等小儿把这一口粥喝完,不然他哪里有力气应对诸位大人的审问?”
裴璟倒没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着观察程俊——他比昨日有了些精神,脸色也好了一些,只是整个人上下仍有一种有气无力之感。
他身上多处均被包扎起来,左眼被敷上药,绷带盖住左眼从脖子底下一直缠到脑后打了结,只露出一只右眼,右手被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胸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被缠得有些散乱,唯有腿上那一处包扎得尤为平整,连打的结都不曾看到。
李长陵盯着程俊喝了几口粥,忽地一笑,起身要走,“看来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程小哥这样受了委屈的人都不急着翻案,我们急什么?程小哥只管慢慢喝,养几天身体,养好了再说不迟。”
言罢便抬脚出了门,对着跟随他的小厮宋章吩咐,“请几位大人出来,免得扰了程小哥静养。”
众人对望一眼,程辛氏端着粥的手抖起来,瓷勺与碗碰得叮当作响,程俊扶住母亲的手,急迫道,“请诸位大人留步,草民无法起身行礼,还望诸位大人恕罪。”
蒙怀温声道,“本官知你受了大刑,可还能坚持?”
程俊用力点了点头。
李长陵似是冷笑一声,反身回头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冷淡道,“说。”
程俊心中有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倚在床上,平和道,“草民并未杀妻,亦未曾偷窃秦首辅家中的《芝兰玉树图》,还望诸位大人明察。”
程俊并未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喊冤,也未曾情绪波动,只是缓缓接着开口道,“若是草民知道那幅画会带来如此祸事,便是死——草民也不会从崔大人手中将画接过来。”
裴璟道,“你说的画,就是本案中那幅《芝兰玉树图》?”
程俊点头,“草民这半年在狱中左思右想,想来那画中定是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才让草民惹上了如此杀身之祸。秦首辅……”
他顿了一顿,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草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伤芙蓉分毫,更不可能杀她。她的死——”他微闭双眼,声音冷了几分,“与这幅画脱不了干系。”
“这所有的事,只怕从请我去首辅家中抄书起,便是一个圈套。”
“四年前,我正要上京赶考,途经宣府时,遇到了前兵部尚书崔振。他那时已是戴罪之身,被流放至宣府,我们在一个路边的茶摊相遇。
“他同我搭了两句话,我看他是被押解的罪犯,自然不敢回话,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喝完茶临走前又悄悄问我,‘小哥可是上京赶考?’
“我不敢回答他,他又道,‘小哥不必紧张,只是我被流放至此,不知多久才能见小儿一面。这几日我悄悄为小儿画了一幅画,小哥若是要去京城,可否顺路替在下捎去?这里还有些辛苦费,劳烦小哥了。’
“他递给我半吊铜钱,我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满脸风霜,眼里尽是乞求之色。我一时于心不忍,便问,‘银钱就不必了,只是顺路而已,不知画在哪里?’我看他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不像是身上有画的样子,谁知他竟将手中的书递给了我说,‘画都在书里了。’”
裴璟诧异道,“在书里?”
程俊道,“我也未曾想到,他将一幅画分割成了十二块贴在书页中,然后将书递给了我,请我务必将此画送给他京城中的儿子。可我到了京城才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儿子,只有两个远嫁的女儿罢了。此事有些蹊跷,但因我即将考试,也未曾深究,只是一门心思读书。
“后来考试之时恰逢伤寒,又遇大雨,虽然我无缘那次科考,却遇到了我的妻子,也算是上天垂怜。后来我们夫妻二人将母亲接到了京中,日子过得十分和美,直至有一天,秦首辅的总管派人寻草民上门抄书。
“一开始草民并未发觉有异样,只是后来第二天,秦总管忽然出现问草民可否见过客房中的一幅画叫《芝兰玉树图》,草民自然未曾见过,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回到家中反复思考,终于想起来似是几年前崔振给我的那幅画。草民立刻去找,那本书还在,里面贴的画却不翼而飞。后来的事情……与卷宗所述无异,诸位大人想必都知晓了。”
“草民并不知道这幅画里有什么,也不知道秦首辅为何想要这幅画。”程俊缓缓道,“草民如今已然如同残废,只想平安过完下半生,还望各位大人为草民做主。”
裴璟反复思量他的话,却听到李长陵不重不轻道,“简直一派胡言。”
王朗不觉问,“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长陵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对方只是一只可以任由他碾碎的蚂蚁,“这《芝兰玉树图》明明是秦首辅家中之物,怎么会在前兵部尚书崔振的手里?你偷了东西不思悔改,竟还编出这等故事来污蔑当朝首辅,该当何罪?”
裴璟看着李长陵道,“如此说来,李大人见过此画?”
“这是自然。”李长陵似是恍惚了一瞬,接着道,“此画乃是前首辅江洵执笔。当年前家父与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秦首辅一起去拜访当时的江首辅,江洵向来擅长书画,当日秦首辅见到他家中挂的这幅画便爱不释手,于是江洵便将此画送给秦首辅了。”
顿了顿,他又道,“江洵自是叛贼,然而秦首辅念着当年同朝为官之谊并未为难他的家人,亦欣赏他的书画,所以便一直将此画挂在客房中,一直到程俊前来抄书的第二日,那画都还在客房中挂着。”
曾二郎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想询问陈小刀,却看她站着一动不动,表情十分冷漠。
程俊想要开口争论,裴璟重重地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然后道,“即便程俊真的盗窃,也罪不至死。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究竟是谁毒杀了木芙蓉。”
“但是芙蓉之死,与此画脱不了……”程俊话没说完,裴璟又重重地推了一下他肩膀,转头看着他笑道,“只怕你将此事想得过于复杂了,这两件事想来,也许并没有什么联系呢?”
“大人!”程俊一下子推开裴璟,从床上挣扎着起身,高声道,“草民的妻子何其无辜,请各位大人还草民的妻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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