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新造身体的过程并不容易，心脏排异，器官功能失调，神经系统休克等等，那短短数月里顾青尧几乎是九死一生。
还好，有程影在。
总之，在她尽职尽责的帮助下，顾青尧重获了新生，经过一年之久的复建期，他现在已经对这具身体极为适应。
当然，也非常喜欢。
昏暗屏幕间映出一张长眸清冷的脸，乍看并不好接近，拒人千里，但当他微微笑起来，又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冰雪初融。
顾青尧收回打量自己这张脸的目光，对上程影仍然担忧的视线，无奈解释。
“都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或许是我的心脏也忍不住心疼我了吧，现在它真的再装不下那些情情爱爱，只要它的主人我活着就好。”
其实刚才久违地听到谢若嫣的消息，他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平静从容，毫无波澜。
人类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当时心灰意冷，拼着命也要换上新身体，顾青尧甚至已经做好了再睁不开眼的准备，就是为了彻底离开那个人。
然而，绝望之境也往往带来新生机。
经历了那些艰难痛苦的适应过程，一旦从过往深陷的情感中抽离，他才明白自己当初有多傻。
曾经爱得要死要活的，以为一生一世非某个人不可，所有的动心起念全都被对方轻易掌控。
现在看来，再浓烈的爱与恨，在时间与生死面前都不过飘渺云烟。
见他神色坦然，不似勉强，程影终于也展唇淡笑：“嗯，我陪着你死过两回，不过也都没让你死成。”
对于他的过往，程影的确也算个从始至终的见证者。
六年前谢若嫣的散尽家财、一往情深。
到五年后她的出轨背离、满地狼藉。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程影始终默然静观，从未表达过任何评论。
这很好，因为顾青尧最不想要的就是同情。
在这位年轻又固执的天才教授面前，他可以安心当一个病人，不用害怕自己偶尔的软弱与失态。
不过……“程教授，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顾青尧迎上她的视线，目光中透着坚定。
“听院长说，你想离开实验中心，开始往仿生生物学方向发展。”
“其实不瞒你说，我研究生时期的专业方向也是这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重新开始创业的话，程教授，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他有一丝忐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不过没关系，现在顾青尧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心气，他暗暗决定，但凡他有哪怕百分之一的意愿，他就要牢牢抓住和程影合作的机会……“青尧，”程影却对他的邀请早有预料似的，纤细指尖并不意外地推了下无边框眼镜，“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顾青尧目露惊喜：“当然！”
等他在实验中心例行体检完，程影看看时间：“我送你吧，正好也该下班了。”
其实顾青尧一直觉得程影并不像别人口中那样性情孤冷。
她虽然行事过于理性，有些一板一眼，但实际很有自己的原则和边界。
这不，他这个病人就属于她边界之内的存在。
副驾驶里，顾青尧默默盘算着怎么说服她加入自己才好。
这一年里，他所做的不仅仅是适应身体这么简单，还重拾了自己当年的专业，除了复建休息，就是日夜学习、研究当下的市场趋势。
这次创业，他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做足了准备，只差东风。
车子歇在路边，顾青尧心不在焉嗅见窗外糖炒栗子的香气，肚子突然响了声。
“……”他尴尬与程影对视一眼，女子眸色淡淡，随即推门下车。
顾青尧跟上去，她已经利落买好了一袋糖炒栗子递过来。
“给我这个医生送饭，你自己作为病人却空着肚子？”
程影浅浅无奈地望着他：“你真是……我从业生涯里最放心不下的病号。”
顾青尧趁热吃着栗子，笑着：“我毕竟是程教授的重点关照对象。”
程影对这种路边小吃从来不感兴趣，见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眼底不由一软，正要说什么。
“程教授？
真的是你！”
一道身影跑过来，认出程影后十分兴奋。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听过您讲座的学生，当时还回答了您好几个问题呐，我、我叫谢若轩……”程影当然不记得，她冷淡点个头，没有说话。
身旁的顾青尧瞳间却隐隐一紧。
他垂下眸子，缓缓咀嚼着板栗，听谢若轩——这位曾经的小舅子满脸崇拜地跟程影套近乎。
在谢若轩挠着头提出想要个私人联系方式，方便请教问题时，程影看了眼默默吃着栗子的顾青尧，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
“抱歉，我们得走了。”
谢若轩心里失望，也随之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好奇打量问：“程教授，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关你的事。”
“我是程教授的病人。”
两人同时开口。
话音落下时，顾青尧对上程影隐隐淡下来的目光。
谢若轩一愣，原来只是病人。
他就说嘛，年纪轻轻冷艳出众的程教授追求者众多，却从未动过凡心，活脱脱是朵无人敢攀摘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有了男朋友？
他安下心来，大大方方跟程影告别。
刚走出几步，却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刚才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莫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