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被省城一户知识分子家庭收养。
临走前,我去看了张神婆。
阴暗的堂屋,她就坐在藤椅上。
形容枯槁,一夜白头,两只眼窝深陷下去,直勾勾盯着怀里。
就像被恶鬼吸光了精气。
而她身边蹲着三只公鸡,神采奕奕地盯着我。
张神婆抱着富贵早已腐烂长蛆的尸体,正掰开他的嘴,喂他喝米汤。
一条蛆从我弟嘴里探出头,马上被一勺米汤又冲了下去。
听到声响。
她木讷地抬头,撇开两道毫无血色的嘴唇对我笑了:招娣来了啊。
我站在阳光里,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婶,我今天就走了。
’‘哦…城里好啊,大柱说,城里可漂亮哩。
’‘招娣啊,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张神婆抱紧了弟弟,他高度腐烂的脸颊被挤出几条白色的蛆虫掉到地上,被鸡立马啄下肚。
嗯。
我笑了,不回来了。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妹妹了。
她就躺在张神婆的胳膊肘里。
冲我笑着招手。
姐,再见。
再也不见。
我缓缓关上了堂屋的门,将光亮隔绝在外头。
屋内,张神婆偏头去看香案上的那樽灵位,无声地笑了:这下,我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了。
我最后望了一眼从小生活到大的村子。
家家户户的后院,都有一亩池塘。
池塘里,淡紫色的莲花不约而同的枯萎了。
是我挨个捞起这些可怜女孩的肢干,一针一线缝补回去。
让她们能真正安息。
我在省城的生活很幸福,养父言传身教,养母细心温柔。
他们不会因为我是领养来的而苛待。
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震撼。
我第一次知道。
爸爸妈妈竟然是幸福的代名词。
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妹妹。
现在的她是否已心愿得偿。
投胎进好人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