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上莲花圣母显圣,降妖除魔时,妖怪发水淹了两岸农田,动静闹得这么大,枫林渡附近的县丞少不得派了一队人来查看。
不过县里派来的不是捕快,而是一队道士、和尚组合,各种法器吹吹打打,鞭炮轰鸣、黄表纸漫天飞舞,热闹的做了一番祭祀,红红火火的一直闹到了三更半夜才停歇。
这些时候,秋露寺里童音悦耳,不少孩童跑来跑去的嬉闹,曾有人好奇进来查看,都被守在门口的五只巨型獒犬吓退。
白莲圣母神像下面,公孙龙的身体赤裸横呈,每一件衣服都被剥离下来。
在他身体旁边,摆放着一个漆黑的囊带,一个青色的松纹药鼎,一柄漆黑怪异的雨伞和残破的嗜魂丹。
面对这个囊带,宗政和白佛儿眼睛里都冒着森然的幽光,恶狼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交织在空中的闪烁电芒。
“七魂袋、青阳鼎归我!那柄黑伞和嗜魂丹归你!”沉默良久,白佛儿发话了。居然是对玄阴门的法器颇有研究,一下就看出了公孙龙其中两样法器的名称。
“不,青阳鼎、七魂袋归我!那破山和嗜魂丹归你!”虽然除了嗜魂丹,其他三样东西都不认识,但宗政却认识那个松纹药鼎,他刚好缺一个药鼎。而且他坚决认为,白佛儿既然对玄阴门这么了解,她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两人之间刚刚建立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你们两位不会是忘了我吧?既然要分,我当然也有份!”在一旁的青年捕快很有些愤愤然,进了秋露寺之后,他已经被无视很长时间了。
“你?”白佛儿似现在才看到那青年捕快似的,“还没有问你的来历?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赵子明殿下派来的,相帮白佛儿姑娘……”青年捕快嗫嚅道,用一种更小的声音道:“我叫魏福林,是雍州屏东府的捕快。”
“赵子明殿下?”咀嚼着这个称呼,宗政眼睛逐渐发亮。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几个月在秋露寺里碰到的那个疯癫白袍客,居然是赵子明,镇南王府世子!
赵子明,白佛儿,一个是镇南王的儿子,一个是白莲教的圣母之一。想起自己那天就那么大喇喇的在两人面前拿那烤乳猪吃,宗政有些啼笑皆非。
如果是事先知道了两人身份,以他平日的心性,也许不会那么的洒然了。对了,白佛儿跟赵子明是什么关系?这两人似乎交情匪浅……
宗政突然醒悟过来,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嘛?
“你没份!要有份,也是它们的份!”宗政看也不看青年捕快魏福林一眼,食指直接指向那五只忠心耿耿蹲守在庙门口,跟狮子般的獒犬。
五只獒犬颇为配合的回头张望,显然没明白刚才为什么提到了它们。
白佛儿一拍手,赞许的目光看了宗政一眼,“对,魏福林,既然是你赵子明派来的帮手。赵兄高风亮节,施恩从来不图报。”
魏福林嘴巴抬了抬,一迎上宗政变冷的目光和白佛儿锐利的眼神,眉头微皱,闭嘴了。
“那黑伞和嗜魂丹归我,青阳鼎和七魂袋给你!”白佛儿一下同意了宗政的意见,将两样东西塞进他怀里,忙不迭的将那诡异的黑伞和嗜魂丹收好。
宗政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上当了?眼睛向后一瞥,正好撞见白佛儿嘴角尚未消失的那一抹得意……
入夜时分,庭院里面升起了几堆篝火。
秋露寺并不大,这么多的孩童,根本在禅房里挤不下。
宗政弄了个小法术,一堆堆软绵如织的草茎里躺上了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白佛儿在神龛前面,安然打坐。
一袭白衣在幽暗的火光映照下,飘然欲飞。莹莹如玉的内丹从她头顶升起,天空上的星光犹如银河倾泻,匹练般注入那内丹里面。
“这修的是什么道法?白日里看到她使用的法术,分明像是佛宗秘法,莲花台现,大日金光,可都没现在这功法的霸道,竟能将星光如许吸纳进内丹里。”宗政在一旁修炼,这时候看到白佛儿内丹吸纳星辰灵气的迅猛,咋舌不已。
他哪里知道,道法每精进一个层次,所需要吸纳的灵气就是从前的十倍乃至数十倍,白佛儿现在所吸纳的灵气,在感应期境界,甚至还远远不如宗政胎动境时候那八十一枚符箓一闪烁间吸收到的灵气对道法精进的臂助。
“嗡嘛弥吽,摩柯提比耶……”
突然一阵古怪艰涩的梵音经文,吸引了宗政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五只獒犬正在月下如人一般后臀盘坐,双手合十,嘴里面糊糊作响。
捕快魏福林在一旁鼾声起伏,夹在在一声声的佛经中,居然颇为和谐。
淡淡的月华笼罩在五只獒犬身上,仿佛一面面圆满的佛光轮盘,不断有肉眼可辨的灵力进入五只獒犬的体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五只獒犬居然是得了佛法真谛,只是凭借念诵佛经,就能引动天地灵气纳入自身。”
宗政耳边响起了柔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白佛儿已经从修炼中醒过来,来到了他身边。
似麝似兰的香味直窜鼻翼,宗政心头一阵发紧,不禁暗叹身边这妖女果真魅力无穷。
“白佛儿姑娘,这佛门一派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五只獒犬王所念诵的佛经,每一个字都隐约契合某种天地奥妙,故而能跟外界灵力产生共鸣,吸纳进身体里面。而道门修炼,都要凭借魂魄吸取天地灵气。真是奇怪。”
“拿到你授业恩师没有告诉你佛门的一些奥妙吗?”
白佛儿疑惑的盯了宗政一眼,两人用魂魄交谈起来。
“佛门乃是上古仙人圣王的末世圣者,研究上古妖王修炼的路数领悟出的至玄妙法,一些地方的精深之处尚在道家之上。以九识论分,分别为:一眼识,二耳识,三鼻识,四舌识,五身识,六意识,七末那识,八阿赖耶识,九阿摩罗识。”
“佛法之道,在于勤勉至诚,上至皇家贵胄下至市井小民,都可以倾听我佛妙音,日夜念诵,观想诸天佛王端坐中庭,日夜膜拜,就能循序渐进,一点点迈入大道。不像道家,若是道心有了干碍阻塞,容易停滞不前。是普世大法,最适合凡夫俗子修习的无上妙法。”
听到白佛儿话语中如此推崇佛法,宗政心中暗自发笑,他这才记起来,这白莲教说起来也是披了佛教的皮囊,在外面招摇撞骗,吸纳弟子。面前的白佛儿,看她白天里放出的那白莲花座神通以及大日金光,大概都是佛家法门。
宗政看到那五只大狗威猛庄严的样子,实在心痒难耐,他已经多年没有碰到这样神奇的獒犬了,不禁心中一动,目光瞥到地上酣睡的那青年捕快。他记得,好像白天的时候,那五只獒犬对于魏福林的态度并不顺从,反而有几分桀骜……
刚才那白佛儿已经去照顾几个哭泣的孩儿去了,宗政端坐地上,心中默念《乙木生长法》第三篇法决,精、气、神慢慢完全契合周围自然的呼吸之道。
宗政修炼的《乙木生长法》,这上古法门奥妙无穷。桑皇眠息功一旦施展,魂魄乃至身体都变成了自然的一部分,那坚固的魂魄化为无数缕细微的魂丝,透过自己的身躯,遁入地下无数的植物根系里,一路向魏福林潜行奔去。
几根魂丝如同钢针,一下冲入魏福林的梦境之中。
……牙帐粉纱,精巧雅致的闺房里面魏福林正在白天那仙人般的白佛儿共赴巫山,云雨生津。
宗政一冲进这梦境,看到了这般香艳场景,不由尴尬,神魂一动,那白佛儿陡然变成了一尊恶行恶相的罗刹鬼,魏福林陡然发现怀中美人的变化,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
心念一动,宗政化作了那赵子明的白袍形象。
“魏福林!”
听到那颇有威严的喊声,魏福林心中一颤,转身过去,连忙下拜:“世子,你……你怎来了?”
“魏福林,那五只獒犬,可是你家之物?”
听到赵子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魏福林心中疑惑,却不敢抗拒:“启禀小王爷,确实是我家之物。我爷爷乃大齐‘食相门’门主,这五只獒犬,是他去西域访友时碰到的神兽,便花重金带了回来。”
“食相门,这是什么门派?”
“世子没听说过我家?我家乃专门帮豪门世家驯养看门猛兽的门派,小王爷上次不是见过我爷爷吗?”
宗政随便扯了个谎:“我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不过那五只獒犬,精通佛门功法,就算是你爷爷精通驯兽之术,又怎么可能轻松让它们供你驱策?”
魏福林有些混乱,觉得面前的赵子明小王爷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明明他跟爷爷很熟稔,怎么转眼又……
没想太多,魏福林依旧恭谨回答:“我爷爷……”
他突然有些羞赧:“是用了计策。那五只獒犬,据说是西域吐蕃第一大寺转轮寺的十大看门神兽之一,但是它们排在第十位,地位低微。吃食不精,又任务颇重,看门的寺僧对它们也恶行恶相,心中早就有了怨尤。我爷爷发现这个情况,就许下重诺,说会带它们到中土之地,每月供给它们炼体、炼神的丹药,然后会请高僧给它们教授佛法。它们这才跟我爷爷偷跑……”
“原来居然可以利诱!畜生果然就是畜生,在尚未修得出窍境界之前,脑子没那么灵光。”听到这里,宗政有了主意。
“你退下吧。”宗政向那魏福林淡淡道,一扬手,魏福林只觉得黑云压来,昏昏欲睡。
宗政魂魄归体,径直向那五只獒犬走去。
那五只獒犬念诵佛经完毕,惊觉有人靠近,其中那黑大倒转过身,警惕的望向宗政。
一人一兽魂念交谈起来。
“你想要做什么?”
宗政淡淡一笑,“想跟五位壮士做一番生意。”
自古妖怪得道的第一件事,就是神魂出窍化为人身,对于人类万灵之长最为羡慕。
故而见宗政居然称它们为“壮士”,显然是将它们当做人族对待,五只獒犬态度一下缓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