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思大喝一声拉开了李筠,李筠虽然不解其中意思,但也让开了对局,大概高继思也想露两手吧。
只见高继思站在那人面前一动不动,拳头不由得攥的紧紧。
反观那醉客还拿着杆枪左右晃荡,一副要攻击的姿态,“喂,老家伙!你也要来送死吗,头发都白一半了还要出来请战?勇气可嘉啊!”
听得这话高继思不由得脸上红了一大半,那都是气的。须发乍起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醉客。
“高怀德!你有能耐了,竟然敢把枪指着你爷爷,你爷爷我想死啊你快点来戳一枪试试!”
声如洪钟,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高怀德。
“爷爷?”
“是你爷爷我高继思!”
高继思上前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把高怀德打到门槛儿上,枪也倒倒了一地。
“爷爷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魏州?”
高继思怒气不降反增,揪起高怀德衣领子就还要打:“你爷爷我在北方打拼,哪一下不是刀枪里面拼出来的。为了让你俩也有一个自保的能力,跟着杨师厚学枪学刀,你倒好,拿着老子的银两来这快活林里过的好生滋润!要不要我再给你叫个姑娘陪酒?”
高怀德刚想解释又被高继思一个大嘴巴子打断,酒也彻底醒了。
“爷爷,真的是你?”
从那快活林里传出来一个娘不娘也不爷的声音,“谁呀,竟然敢打我们家大主顾?”
隔着屏风明云景也看得出来那是个啥。几乎是同时惊叫出来。
“安言?明云景?”
“你怎么在这?”
安言道:“我们家的产业我还不能来看看?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又不像你明大官人,吃的是王上的俸禄。”
明云景道:“得了得了,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和你拌嘴,我还有正事要办。”
“啥正事啊?”
安言眼神一瞟,又把折扇打开遮住脸,一双玉手露在外面。
“来了我们家快活林,二话不说先打我们家老主顾,是不是接下来就要砸了我这快活林啊?”
安言明显是无心,听到高继思耳朵里可就成了:我,小爷高怀德,天天没事来这找姑娘喝酒取乐。
高继思呵呵一笑:“老主顾,来了不少次吧,店家对你都这么熟悉?”
“爷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啪”一下又是大耳瓜子,高继思转过来头看向安言:“我教训一下我孙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没...没...”安言苦笑道,拉过来明云景质问道:“你都拉过来些什么主,动不动就打人?”
明云景道:“那确实是他孙子,你也别多问了,知道这几位可都是你惹不起的主就行,好生伺候着!等你回了相州这些人只要动动手指你家那破店就没了!万一那家老头还有龙阳之好你这细皮嫩肉的,抓起来送给谁家当男宠都不一定!”
安言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几位客官,小的是这店家掌柜,先前有所冒犯,不知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人热好了汤水收拾好了客间,还请先来我这小店里屈尊品一杯好茶。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符存审打心眼里鄙夷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类人妖,斜着脑袋走过去看都不看一眼,里面自然是有仆人上前侍奉。
紧接着是李筠跟着进去,临行还不忘偷听两句那小子。
只见高继思是一点面子不留当着店家大门口给高怀德打的抬不起来头。
高继思问道:“你弟弟高怀仁呢?”
高怀德道:“在...骰子馆里...”
高继思站起来对李从容拱手道:“小主先行失陪一下,我去教训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李从容面露微笑答应了,“莫要泄露行踪!”高继思应了一声拖着半残的高怀德一步一步走向那家骰子馆。
“真是个瘾君子呢,这点挺像他爹。”李从容笑道。
明云景来了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李从容道:“高继思以前是个卖草鞋的,后来投身军营里被我爷爷看中一路拔升,以前卖草鞋卖了好些年连个媳妇都没有,现在是只要升了官就要娶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家,现在他府里的小妾估计得有七八个,也许更多。”
明云景感叹:“高大人身体果真了不得!”
“走了!”
李从容拉住安言的手:“小哥,你是相州人士吧,怎地会和明云景这般熟络?”
安言的手还没有男人能碰过,却被李从容好像多年好友一样随意拉起,而且李从容被高继思唤做小主,只怕是个王族。
想到这里安言那双想要挣脱的手又给放了回去,笑呵呵说道:“小主这般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自然是有所不知,我和明云景是旧交,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从容手上力量忽的加大,疼的安言差点呻吟出来。
李从容面不改色笑道:“还望店家莫要生气,我们一行差旅不会住上太久!店内大小事宜还是与你旧交相商就好。”
李从容撂下这句话就回了快活林。
“干什么嘛!住店就住店,捏人家手干嘛,还弄得那么疼!”
明云景在一旁牙齿都快被这个老友恶心掉了,道:“小主的意思是,做好你的事就行不要问那么多,再问打死!若是有一点行踪暴露,相州就是你的葬身所。”
“这么严重吗?”
明云景点点头:“你若是面对的他爹,只怕你现在脑袋早掉了,小主对你已经是很仁慈了。”
安言牙齿一阵颤抖,自己不过是出来看一下店,就被达官贵人拿着性命威胁。
多多少少是沾了李从容的光,安言见了明云景都要矮半个脑袋,在这快活林里,来来回回几十个仆人在各个房间里游荡伺候那些来他们这里快活的客人。兴许高兴了还能赏两个钱花花。
可是今天晚上他们倒是遇见了一群不太一样的客人,符存审进屋以后只让他们把汤桶拿进来,倒上热水然后立即滚出去,似乎是很不信任他这一些仆人。
同样的情况不仅仅只在他一个人身上,李从容甚至都不让仆人进门,从外面递进来拼盘以后就可以滚蛋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屋里修的什么仙。
只有李筠放得开,那个挑衅的高怀德被他爷爷给收拾了,现在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啊,当场叫了两个姑娘赏了五两银子祝酒。安言虽然看在眼里可一个屁也不敢放,只能说这些家伙他根本惹不起。
明云景问道:“这还是你爷爷留给你的祖产吗?看着好生华丽呀,每天进进出出的客人估计要千八百吧,恭喜你财源广进啊!”
安言叹息道:“你可别在这挖苦我啦,这魏州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来这儿的不是普通人,都是一群丘八大爷,这些个丘八玩儿了我们这儿的姑娘还一分钱不想给,快活林的生意能活到今天完全是薛校尉大人的福分,他的人来这里还是讲几分规则的。对了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不在相州城好好当你的官儿,跑魏州挨揍啊?”
只见明云景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块用绸缎锯成的方巾,方巾里还绣着明云景看不懂的花纹。
明云景道:“就是这个啦,我娘给我的任务,来魏州城里面找回去我爹!还真是给我出难题!”
安言道:“你爹叫什么名字,我和军营里的人多少还有些关系,不妨帮你问问。”
明云景道:“也好,我爹叫明白山,你要是闲的话就请帮我问问吧。”
安言收下那块方巾,殊不知隔墙有耳,有些事已然被泄露出去。
明云景问道:“安小姐没来魏州吧?”
安言道:“她还在相州打理生意,哪有空跟我似的东奔西跑,活脱脱的丫鬟一个。”
明云景指着安言汤锅边的黄纸包嘲笑道:“哪家的丫鬟能和您安大公子一样天天服用五石散?你看看你现在,说话软里软气,腰细的跟个女人似的,别人没见过你卸妆的样子我可是知道的!再吃五石散迟早给你吃成个萎缩小儿!”
安言顺手拿起来汤锅抿下一点:“没有办法啊,这玩意吃起来太舒服了,哪怕就吃一点点身子吃完全身力气回来了,身体顺畅无比,感觉能和一头牛打一架?”
明云景道:“药效过了以后呢?你看看你不吃这玩意在门口连小主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力气大都没有,别吃了,真的对身体不好。我知道你在妓院做生意,需要吃这玩意要保持精神。
可连药圣孙思都邈呼吁世人“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千金方里面上千个药理,没有一个能治五石散,吃多了只会成不治之症!”
安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明云景说的有些道理,又或者是那番话吓到了他,安言把碗放下推到了一边。
明云景见他脸上已经有愠色,不得已退回了房间休息。说了那么多希望能说到他心里,哪怕让他有一点的改过。
明天要去面见杨衮,这个既定行程是不会变的。
如若是直接三四个人一起去求见那不是去办事,而是去送死。谁也不知道此时的魏博军镇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梁朝的忠臣,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梁军的探子刺客。
最好是有一个不起眼的混子,最好是有点文化水平的那种先去说明情况,约定好一个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行求见。
这个不起眼的混子,显然落在了明云景身上,明云景起了个大早,在安言照顾之下吃了一顿早饭。
安言道:“你说的我思索了一宿,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但你知道的我已经染上了这药性,不吃五石散我身上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我知道这玩意儿害人但会戒不了啊。”
明云景不理他,自顾自拿着汤匙舀着碗里的粥,许久以后这才抬起头来:“话我已经说到了,尽到朋友应该的责任,你要是真的乐意在这里做一辈子的皮肉生意,我也爱莫能助。”
“不做皮肉生意我做什么,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祖产,我爹不在的时候我家的产业就只能靠这些了。”
明云景一拍桌子:“没志气的家伙,留着你那些钱下崽嘛?天下紊乱,流民失所,遍地狼烟土地荒芜,你在这里吃着五石散挣人的皮肉钱你好意思?只要你乐意,你跟我回相州,我带你去做一番事业也不是不可能!”
安言再一次选择了沉默,他犹豫了,在已有的成果之上选择另一条路,去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这对他来说似乎是有一点难选择。
明云景是个屯垦官,这他是明白的,回到相州,不还是去做了土里刨食的事吗?
值得吗?
明云景所说的一番功业又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明云景吃完自顾自的去了街上,他并没有直接去节度使府邸,而是拿着安言给的薛校尉的名册前去拜见。
又是一个美妙的清晨。
只是在这魏州看起来有些许荒凉,如果不是为了拉拢魏博军,这个地方远远不值得动用军队攻击。
正如明云景所说的,脱离了土地的堡垒如何守得住土地,晋军不过是给魏州城断粮不到五日时间,魏州就有些支持不下。范延光那边更是以此为分裂魏博的要挟,杨衮一日不同意,河南山东运来的粮食永远都到不了魏州。
杨衮必须及时做出一个选择,是选择相信李存勖开出的条件,还是选择父亲服侍的朱友贞,从他继任节度使那一天就不可能再有左右逢源的日子了。
明云景找到薛校尉,全名为薛武,这个人身上有一点草原血统。全身上下长的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须还翘的老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官。
可偏偏他就是个官,明云景带着礼物来拜访他,那房舍只能说是脏乱差,压根没有人乐意来打扫,也就只能这样了。
明云景最先问他麾下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明白山的士卒,或者以往的老部下,可没有任何合理的回答。
由于他是草原人,汉话说的实在不咋滴,问不出来什么都时候明云景干脆把有李从容亲笔的书信交给他,又塞了几串铜钱权当跑腿费。
薛武心满意足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