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襄他们此次要去的地方,是扶风郡一个小镇,名叫春水镇。
春水镇的发源史并不长,算来只有几百年。
自从镇中的凡人接二连三暴毙而亡后,很多百姓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亡魂,便连夜收拾细软离开此处。
因而春水镇此时留下来的都只是一些老弱病残与稚儿妇女,年轻人能走的几乎都走了,哪怕没走,几日之后也成了死人。
一行人浩荡出现在春水镇外面,还是很引人注意的。
尤其是修士的外貌无论男女都极其出众。
他们此刻正在春水镇的镇门前。
高大的铁门生了锈,上面写着春水镇模糊字样的牌匾也歪歪扭扭、要掉不掉的样子。
宋明襄正好站在牌匾下方。
她抬起眼睛,似含着一波水,一眨不眨盯着上面。
春水镇的牌匾乌木描金,犹然还看得出几分之前的繁华。
只是上面有一层红黑色的漆。
宋明襄手指一动,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默默想着,
那不是漆。
是已经干涸凝固了的血迹,看上去猩红不再,只有丝丝沉冷的腥味。
她在那座大院的白墙上见过很多次。
宋明襄此时的表情有些怪异,以至于谢臣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谢臣拧着眉头:“你在看什么?”
宋明襄做了一个让谢臣很猝不及防的动作。她抓起谢臣的手指,指着那个牌匾,语气极其虚渺:“你看,那是血。”
她的声音很低,别人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站在她身旁的谢臣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莫名觉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阵哀伤,一股让别人无法产生同情的哀伤。
这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有如此的反应?
谢臣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心里第一次产生一种想探究宋明襄内心秘密的冲动。
以至于谢臣硬生生将那种把手指抽回来的冲动给压住了。
他顺着宋明襄目光看过去,听见她这样说,鼻翼间真的弥漫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谢臣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以他的经历,自然看得出那是由层层鲜血堆叠风化后,牌匾才能变成这样。
但宋明襄,一个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世家子弟,自小受尽宠爱,又是如何得知的。
谢臣想起九华仙山的弟子谈起现任家主时,对于那种宽厚仁慈的崇拜感,心想或许宋家人对待宋明襄,并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好。
真正的好从来不体现在物质上,而是该如何引导一个修士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踏上漫漫仙途。
而宋明襄不一样。
她身上没有丝毫生气,有时候反而像个精致的玩偶,空有外表。
“你如何知道的?”谢臣不动声色问道。
宋明襄愣了一下,松开他的手,慢慢回忆:“我见过啊。”
谢臣:“……”
青年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脸拉得老长的。
宋明襄没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瞅了一会那个牌匾后,便跟着段天涯他们入了春水镇。
春水镇不大不小,前几年还算是扶风郡的富庶之地。
只是自从连续不断有人丧命后,这里便日渐变得荒凉。
——连春水镇原本的委托人都死了。
只能从之前九华仙山牺牲的弟子们传回来的只言片语,得到一些微乎其微的线索。
宋明襄不知详情如何,只是看着这一帮人,想到了他们所形容的无头苍蝇。
外面的确无趣,宋明襄有些想念自己的霜浮峰了。
虽然那里又小又荒凉,灵气匮乏,还鲜有人烟。但的确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而且,
宋明襄百无聊赖想着,自己在竹屋后种下的灵植,应该抽芽了吧。
她有些发愁,霜浮峰没有人,会不会一下子都死了……
九华仙山十二个峰,每位峰主都有不少杂役弟子伺候着。按理说宋明襄虽是个名不副实的挂名峰主,但表面面子也应该做着才对。
只是宋明襄初入九华仙山时,就莫名其妙被人针对了。
仙门的那些弟子,哪怕是杂役弟子,提起她都是一脸唾弃的样子,没人愿意来她的霜浮峰。
而那位掌门因为林绾绾,不喜她,也没有主动提起。
再者宋明襄也不在意这些。
诸多因素下来,霜浮峰便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宋明襄敛回思绪,秀丽的脸瞬间面无表情。
她打量着这里。
他们正行走在街道上,两旁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为的摆设,种着两行在风中萧瑟的槐树。
地面全是枯枝败叶,树上栖着只乌鸦,断断续续啼叫着,叫声哀鸣。
周围青砖黛瓦连成一片,屋舍鳞次栉比,甚至有些店铺门大开着,这个时辰,本该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哗的好光景。
只是没有任何人经过。
就像,就像是……
宋明襄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就听到谢臣唇齿间吐出一句话:“这里很像墓地。”
她眸子忽地微亮。
是的,这里就像一片阴沉的墓地。荒凉,静辟,没有人,没有生气,不像是一座还有人存活的小镇。
一点都不正常。
这里太过于安静了,安静的让人由心底里发冷。
段天涯显然也察觉这里大有不妥,干脆放出神识察看。修为越高,神识覆盖的范围就越大,段天涯金丹大圆满的境界,足以将整个春水镇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他收回神识,对着所有人说:“这条街尽头有家客栈,里面尚且有人居住,我们先过去打探一下消息。”
顺便把住宿问题也给解决了。
“段师兄,除了那家客栈,这里还有人吗?”
段天涯眸光一闪,如实说道:“有的。”
不仅有,还很多。
只不过那些原住居民都是老人妇女与年纪尚小的孩子,面容枯槁,此时都在家里,他们的无一都大门紧闭着,合了卧室的门,抱着孩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或者面容哀凄悲凉,就像是害怕着什么东西。
但他们神情麻木,不知经历了什么,不仅面容枯槁,而且已经变形到了一种让人惨不忍睹的地步。
在尚未了解到情况时,段天涯不敢带着一群人去那里轻举妄动。只好退而其次,选择这家看起来比较正常一些的客栈。
一行人轻手轻脚、低调异常去了那个客栈,客栈还有个颇为风雅的名字,金镶玉客栈。
可惜悬在外面的旗子破破旧旧的,悬了一层蜘蛛网,还积上一层厚厚的灰金镶玉三个字几乎被埋没了。
倒是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客栈牌匾,看上去光滑油亮的,也是用上好的乌木制成,还镶嵌了几颗不知名的宝石。
谢臣看着,神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