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爹给娘看的是哪一段记忆。
是灵素借着练剑之名使阴招把我打得浑身青紫,是她把她的东西塞进我的被窝,装作失窃?
还是在娘经过的时候故意往我的剑上撞,说我欺负她?
我不知道。
但是娘脸色铁青,仙力在指尖游走,隐隐有控制不住的倾向。
她深深吸一口气,语中犹带恼怒:你知道这些,为何不早告诉我?
她也是你的孩子,她受了委屈,你也这样放任?
爹漠然道:你从怨她性子像我一样对世人冷漠的那一日起,你的心就不再倾向她了。
你不爱她,我也不会爱。
那一日是哪一日呢?
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新学了一个道理。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触了娘的霉头。
她问我是不是爹教我的话。
我嗫嚅着说不是,这个是我看书时看到的。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娘的眼神。
阴鸷、失望、恼怒,甚至有些害怕。
所以我怯怯地推开了她。
我不该推的。
因为从那一日开始,我和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爹给娘看完那些记忆,又继续闭关。
娘去戒律堂找灵素。
此时她刚受完辰宿仙姑的十鞭,背上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小口喘着气。
看见娘走过来,想都不想一句可怜巴巴的师尊脱口而出。
娘没有应她,而是从执鞭人手上拿过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灵素一声惨叫,被娘用仙力封住了声带。
娘没有收力,每一鞭子下去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鞭尾破空之声听得人胆寒。
这一鞭,罚你不忠,欺瞒师长。
这一鞭,罚你不义,搬弄是非。
这一鞭,是罚你不睦,欺凌同门……娘数了灵素十道大罪,把鞭子都生生抽断了,才将断鞭一丢,解了灵素声带的禁制。
灵素在一地血中抬起头,抽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掉出来。
饶是如此,她都没有自乱阵脚,仍旧无辜地看着娘,吸着气问:师尊,我是犯了什么错,竟惹您气成这样?
娘还是心软了,别开了视线。
你敢把你对灵初做的那些事说一遍吗?
灵素理直气壮地说:她不过一个冷心冷肺、草菅人命的孽障,我教训她,何过之有?
娘顿了顿:纵是她有错,你也不该瞒我,私自报复!
原来娘气的是自己被亲近的徒弟骗了。
而不是她的孩儿被欺负,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灵素从地上爬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诚恳道:师尊擦擦手,莫让脏东西污了您的手。
娘没接帕子,却没对灵素做什么处罚。
我又想起我从昆仑离开的那日,我跪在娘的寝殿前,眼泪无声流了满脸。
把娘以前削给我的木头小鸟放在手心,高举过头顶。
孩儿不孝,不能长伴娘膝下,惟愿此物替我伴着娘亲,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我手上一轻,小鸟被拿走。
心中正一喜,却看见一团红焰吞没了我的小鸟。
我不敢看娘的冷脸。
只敢看那团火。
烧尽后,灰烬从娘的指缝间落下。
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