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雨晴服侍宇文芳换下溅了血污的金绣红衣宫装,边轻声回着话,她虽被杀手踢飞昏了过去,好在伤得不重,服了药歇息一会儿人便缓了过来,不顾宇文芳劝阻执意又过来服侍她。
“云儿伤势可重?”
“公主莫担心,云儿并无性命之忧,随行御医已给她看过,说养几日便好。”
“那个假冒肖都尉……可查出是何人?”宇文芳轻声问道,眼前不觉浮现出一对儿清冷深幽的凤眸。
“尚未查出,不过长孙副使说虽不明他混进官驿目的如何,可他肯出手救公主,想来并非敌对之人!”雨晴是满心感激冷天奴的,暗想若它日再见,定要好生感谢他,可转念又一想,只瞧见他半张面容,恐怕它日对面相见不相识。
雨晴边打理着宇文芳有些散乱的发髻边说着外面的情形:除去百多名杀手外,四十六名死士无一活口,不是被杀便是吞毒自杀,在南境大军中历练过的肖都尉查验兵刃上的毒后发现,竟是南朝陈皇室所用的“九鸩杀”。
九鸩杀?!宇文芳心中一凛,此毒霸道至极,她曾听父王提起过。
没注意到宇文芳瞳子里闪过的担忧,雨晴似想到什么清亮的眼眸含着嘲讽,道:
“我方才去看过郡主,她倒是机灵,穿着宫女的装束,便是杀手看见她也不会上心。”
雨晴声音里带了愤愤然,她对送亲而来的郡主宇文姿实是厌恶至极,甚至是痛恨,宇文姿虽是公主同父异母的妹妹,到底是隔着一个娘的肚皮,非但不亲近嫡姐,还处处设计陷害,最后竟连嫡姐的心上人都设计了去……
因赵王爷嫡出女宇文芳和亲突厥,赵王爷育女有功,连带着宇文姿这个庶出的四小姐也被当今赐封为郡主,她这个郡主封号,她的这段好姻缘当真是踩着宇文芳的血泪而就的啊!
心里痛恨的雨晴冷笑道:“我叫来她身边侍候的小宫女问话,她说喊杀声起时郡主便命她换上郡主的衣衫,郡主还真是想的周到,动作倒快!”
雨晴幼时为千金公主所救,伴在身边十余年,忠心耿耿赤心一片,千金公主亦视其为亲人,无人时雨晴不以奴婢自称,说话更是坦诚,见千金公主沉默不言,她继续碎碎念着:
“公主,此次遇袭若说是南朝陈所为倒也说得通了,南朝陈与突厥交好,一直撺掇着突厥攻打北周,自然是看不得北周与突厥联姻的。”
“可惜德亲王还病着,军中无主帅,否则哪里由得南朝陈苟延残喘兴风作浪。”
“肖都尉说‘九鸩杀’是无解之毒,那个假冒之人没有当场毒发真是奇怪,不过幸好他对公主没有敌意。”
无解之毒?
他当真会没事吗?
为着素不相识的她以命相救,值得吗?
沉默着的宇文芳眼波忽的一动,垂眸摊开右掌,默默看着,玉白的手心,似还残存着那点点薄茧粗粝感……
彼时,官驿外的一处林间,已换回一袭银白暗绣云竹长衫的冷天奴缓步而入,露了真容的他,面冠如玉,剑眉如墨,眉峰微挑悄显心性的桀骜,一对儿凤眸内敛沉静,黑瞳若星辰熠熠生辉,微绷的唇泛着冷凛。
风掠过,衣袍翩跹,风华无双,不过此刻他清冷俊美的面容显了苍白,神色更显疲惫。
一红一黑两匹骏马正在林间悠闲闲荡,忽火红的骏马扭转马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林中空间狭窄,却于它无碍,虽无法施展日行千里的疾速,却也身姿灵活,如一团烈焰于林间穿梭自如。
跑到冷天奴身前的“赤烈”扬头看看主人,末了探过马脸亲呢的往他身上蹭,冷天奴牵了牵嘴角,抬手轻摸了摸“赤烈”求抚摸的大脑袋,只一个简单动作,却似有如千斤重,神色更显了疲累。
“闲事管完了?”忽地头顶传来声音,音调低沉慵懒,甚至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不求公子”霍不与从没兴趣管闲事,别说死个和亲公主,便是宣帝死了止不定他还要仰天大笑三声呢,可偏偏他这小兄弟不听好言相劝,为了管闲事耽误了他的风流正事。
“瞧着你脸色可不太好哇,别是引火烧身了吧,撑不撑得住?”霍不与睨他一眼。
似没想着冷天奴回答,树上的人顺手拂去落在腿上的一片树叶,自顾笑道:“走吧,我在‘韶华阁’订了位子,韶华阁的‘润’字花阁可是千金难求,本公子一掷千金只为这批新来的女乐,听说这批女乐笑靥如花,温柔缱绻,更是长袖善……”
冷天奴仰脸看着树上懒懒半躺着身姿的翩翩佳公子,唇角微弯,硬朗的脸部线条随之温润,俊美的面容越发莹白清透,云淡风轻的声音截住对方话语:“霍大哥,我好似要毒发了。”
话音未落,修长身形已倒了下去,虽有备无患服过“懈毒丹”,可压制歹毒霸道的“九鸩杀”已是强弩之末。
下一刻,树上慵懒的人已如离弦箭飞身而下接住冷天奴。
明明是俊美疏朗的翩翩佳公子,偏偏脸上隐着丝阴戾邪魅之气,霍不与一指搭脉不由眯了眯眼,阴戾气愈重:“九鸩杀?”
“医仙世家”嫡传面前,区区“九鸩杀”还没资格逞强。
抬手迅即封了冷天奴身上几处穴道后,眼见焦躁不安的赤烈探过脑袋蹭冷天奴,他极为不耐般伸手推开马脸,而后看看怀中昏了的人,若有所思的霍不与眼底里一抹复杂,末了,摇头轻哼,似颇为不满和遗憾:
“天奴,你可真是扫兴,韶华阁可是不退钱的!”
今夜是无法暖玉在怀醉倒温柔乡了,可惜了他白花花的千两雪花银啊。